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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6-11 23:12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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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有一天,你失联在原始山林,身边没有信号、没有水、没有人,天一黑,四周就是活生生的黑暗和野兽的气息。你会怎么办?我不是探险家,不是退伍军人,也不是生存博主。我只是个在城市活得有点失败的普通人,想靠一次独行,给自己证明点什么。可三天后,我才明白,这不是一场挑战,而是一场审判。我必须活下来。不为谁,只为告诉自己,我还没有完。1 入林云南十月的空气湿得像含了水的棉花,刚一下飞机我就感到鞋底粘了泥,仿佛整个城市都陷在雨里。可那时候我还以为这是个好兆头——雨水,意味着水源;湿地,意味着不会渴死。现在想想,那根本不是兆头,是劝退。我叫林知,35岁,失业一个月零八天。失业那天,我坐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,看着外面的车流,没哭没闹。其实我早知道那一天会来。公司早有人在背后递刀子,客户早已不回我微信,连我自己都已经半年没认真画过一张图纸。离开公司后,我买了张机票,带着父亲留给我的旧登山帽、两套速干衣物和一堆我以为用得上的野外装备,来到了这个我连拼音都不会念的小山镇。我没跟任何人说我要去哪。母亲只知道我来云南“散散心”,朋友群早已静悄悄,没人会注意我是否消失。走进林区的那一刻,我把手机的网络关了,电源开关调到省电模式。不是因为电不够用,而是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的消息。地图上这片区域属于边陲林场,已经多年废弃。无人监管,无人维护,也无人敢独自深入。我靠着一张三年前下载的地形图,一把瑞士军刀,两瓶矿泉水,就这样开始了我所谓的“独行”。第一天的路线很顺。林子比我想象的更安静,除了偶尔有几只松鼠飞跃枝头,没见到什么活物。气温不高,阴天,走起来并不辛苦。我甚至还有闲心记下每一公里的里程和方向,用粉笔在石头上做记号。可那种顺利持续不了多久。第二天下午,开始下雨。先是蒙蒙细雨,然后越下越大。我试着找个高点扎营,可头顶的雨像倒出来的一样,我用塑料布搭的简易庇护所压根挡不住。天黑得快,我被迫缩在一块岩石下,连衣服都没脱,整整一晚,冷得牙齿打颤。第三天清晨,我的水袋漏了。醒来时脚边湿了一片,以为是昨夜的雨渗进来,直到翻开水袋发现一条细裂缝。我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整个人愣了五秒。只剩半壶水了。更糟的是,我的脚踝开始隐隐作痛。昨晚翻滚着睡觉时可能磕到了哪块石头,现在走起路来像踩在钉子上。可我不能停。不能停,不然我真有可能死在这里。这时候我才知道,什么叫“现实的边界感”。它不像电影里那样突然来袭,而是一点一点蚕食你的神经:水开始少了、鞋开始湿了、体力开始下降、地图变得模糊、方向感开始打架。你不敢停,但每往前一步,心里的恐惧都在涨价。午后,我误入了一片泥洼。脚陷进去不到两秒,整条小腿就被黏住。我拼命往后退,膝盖狠狠撞在一块石头上。疼得我直吸气,冷汗直冒。那一刻我脑海里闪过一句话:没人知道你在这。这句话让我愣了三秒。我扭头往回走,想脱离这片地带。可走出不到五百米,天色就开始暗了。我抬头看,太阳的位置不对,我可能偏离了原本的方向。我尝试打开手机导航——无信号。再看电量,百分之三十七。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。不是失业时的那种无力感,而是贴在后颈的冷风、脚下泥水的吸力、肚子隐隐的空虚感一起涌上来的实感。夜幕降临时,我只找到一处倒塌的树干下当作栖身之所。我用瑞士军刀劈了点树枝,又找了干苔藓当燃料。可雨水浸湿了所有东西,我擦了整整十五分钟也没能把火点起来。我坐在湿地上,满身泥,衣服贴在身上像皮肤长了一层苔。我看着那堆湿枝,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睛模糊了。不是下雨。是我哭了。第一次,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,在一堆火没点起来的木头前,坐着哭了整整十分钟。那一夜我没怎么睡,身体冻得发抖。耳边一直有窸窣声,我不敢睁眼。直到天蒙蒙亮,我才发现昨夜有几只野狗在附近蹓跶,留下爪印和粪便。它们闻到了食物的味道——可能是我,也可能是我那包压缩饼干。压缩饼干……我翻遍背包,发现它被咬破了一角。塑料袋上有细小的咬痕。我扔掉了那块饼干。不是因为怕,而是我突然意识到,我不再是这片林子的过客。我成了它的一部分。它知道我来了,也知道我还没走。我想离开,但方向感全失。地图早已模糊,导航没有信号,指南针还丢在了昨天的泥洼里。我站在林子里,四周全是树,头顶光线被层层枝叶切成碎片。我的嗓子干得说不出话,只听见自己咽口水时的声音,像一块石头滑过沙地。我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,更不知道这条所谓的“探险”之路还会通向哪里。但我知道,如果我现在不动,我就会在这里死去,没人知道。就像那块树干上刻着的名字一样,慢慢腐烂,被淹没,被遗忘。我咬紧牙关,背上包,朝着东南的方向走去。哪怕前方是死路,我也不能停。2 深林之内我沿着东南方向走了三个小时,脚下几乎没有路。林地的土壤被连日的雨水泡得松软,鞋底陷进去,再拔出来,都带着一股腐败的湿叶味。树根像一条条盘踞的蛇缠在地表,抬头全是低垂的枝桠,光线像打碎的玻璃,从枝叶缝里零零星星洒下来,一块一块的斑驳,像快烂掉的记忆。我的水壶还剩不到半壶,压缩饼干只剩三分之一。昨天那只被野兽咬过的我已经扔了,但咬痕的画面还在我脑子里徘徊。那不是老鼠咬的,太整齐了,像是狗或者其他小型食肉动物。我开始后悔没早点离开这片区域。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手机无信号,指南针丢失,地图浸湿成了一块浆糊。只能靠直觉,靠太阳的位置,靠记忆中那张地形图模糊的轮廓。每多走一步,鞋里就多灌进一点泥水。我的右脚踝开始剧烈疼痛,早上那点酸胀现在成了刀割般的疼,我咬着牙继续往前。不能停,一停下来,寒意和恐惧就会顺着骨头往心里钻。上午十一点,我发现了一条小溪。说是小溪,不如说是一条蜿蜒在乱石之间的水线。水不深,最多没过脚踝,但清澈见底。溪水旁边有几块青苔覆盖的石头,我脱下鞋子,赤脚站上去,冰冷刺骨的一刻,我几乎哭了出来。那是我进入林区以来,第一次遇到可以直接饮用的水。我用水壶装满了溪水,拧得死紧,又低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。水很冷,冰到胃里像刀子割,可那种解渴的满足感,像回到了城市夏天吹空调喝冰汽水的下午——短暂而奢侈。我决定就地修整。脚踝伤得越来越重,继续走只会拖垮体力。我在溪水上游找了块稍高的坡地,勉强能躺下,四周没有动物粪便,没有野兽爪痕,算是安全。靠近水源虽然有风险,但也意味着我有补给,至少这两天不会渴死。我脱掉袜子检查脚踝,已经肿起来了,颜色泛青。没有外伤,可能是肌腱扭伤。我从急救包里拿出最后一贴冷敷贴贴上,再用绷带缠住。动作结束后,我躺在草地上,头枕着背包,闭上眼,听着溪水声,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。可风一吹,林子的声音就变了。沙沙声、咔哒声、扑通声——全都在我耳边窜来窜去,有些像动物跳动,有些像树枝断裂。我不敢睁眼。不是不想看,而是怕看到了什么自己无法面对的东西。我开始想起我父亲。小时候他带我去山里露营,手把手教我点火、生水、设陷阱。他说:“永远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轻视自然,它才不管你是谁。”可他后来也是死在山里的,一次意外滑坠,从悬崖跌落下去,搜救队找了三天,最后只找到了他的帽子。我就是戴着那顶帽子走进这片林子的。我以为这叫纪念,后来才发现,这叫执念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我靠着半瓶水和两口干饼干熬过午后。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剧烈,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走出这片林子。晚风带着潮湿和霉味,我撑着刀在树干上割下一层树皮,做成简易的火堆,尝试再次点火。我用干树枝、纸巾、火石摩擦了整整十分钟,才终于点出一团微弱的火光。我几乎是用双手捧着那团火,小心翼翼地加柴,就像捧着一只刚出生的动物。火焰舔着树枝,噼啪作响,温度从指尖传到胸口,我的眼眶莫名其妙就湿了。夜里我靠着火堆睡了一会。半梦半醒之间,听见了几声低低的喘息声,从不远处的林子深处传来。那不是风声,也不是水声。那是某种活物发出的气息。我不敢动,也不敢睁眼。只是手指慢慢摸到了身边的工兵铲,握紧。喘息声持续了几分钟,后来没有了。我不知道是它离开了,还是躲进了更黑的角落里盯着我。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我就醒了。火堆已经熄灭,只剩一层白灰。我伸了个懒腰,却发现背包的拉链被拉开了一道小口,压缩饼干少了一块。我迅速检查周围,发现地面上有几道不规则的划痕,类似犬类的爪印。脚印不深,但密集,显然不是一个。它们曾围着我转过——就在我熟睡的时候。我望向林子深处,那些树干安静地站着,风吹不动它们,就像有无数个眼睛藏在那后面,盯着我。我心里突然一沉。这些野兽已经开始试探了。不是偶然经过,而是明确地盯上了我。我必须离开这个地方,越快越好。我再次背上背包,一瘸一拐地离开临时营地,朝着地图上记忆中那条“林场旧道”方向走去。可没走出多远,地面开始倾斜,我的鞋底一滑,整个人跌进了一片隐藏在草丛下的泥潭。我拼命挣扎,感觉脚踝的骨头几乎被扯断。泥水灌进鞋里,耳边只剩自己的喘息声。就在快要沉下去的那一刻,我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石头上,刻着几个字:黄安,2022年8月。那一刻我血液都凉了下来。我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,也可能不是第一个出不去的人。3 错步我扒着那块刻字的石头,从泥水里挣扎出来时,双手已经被磨破了皮。石头表面有些许青苔,我用衣角擦去,上面那几道字便更清晰了——“黄安,2022年8月”。我不认识这个人。但这几个字像锚一样,把我原本漂浮不定的神志钉回了现实。他来过这里,而且留下了名字。这说明他曾试图被人找到,哪怕只有一点希望,也不想让自己彻底消失。我蹲在那块石头边,喘着气,泥水从裤脚一直滴到鞋底。背上的汗黏在皮肤上,一动就疼。脚踝像被钢钉穿过,每跨出一步都像踩在玻璃上。可我知道,我不能停。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,如果我不继续前进,很快就会成为另一个“黄安”。我拔出瑞士军刀,给自己削了根拐杖,用藤条捆牢。我不敢朝石头的方向多看一眼,总觉得再多看几秒,自己就会被这片林子同化。中午时分,我翻过一片灌木林,发现前方的地势突然开阔起来。是一处小型洼地,中央有一个凹陷的低坑,隐约可见几块铁皮残骸,锈迹斑斑,看上去像是以前的林业工棚。我缓慢走近,确认周围没有动物活动痕迹,才一瘸一拐地踏入那片废墟。铁皮顶塌了一半,木墙上密密麻麻是虫咬与风化的裂纹。角落里堆着一些腐朽木料,掀开后竟露出几块干净的压缩木板。我挑了两块,还能支撑起人的重量,于是搭了个临时的避雨棚。棚子不大,只够容纳一个人蜷缩在里面。我把湿透的鞋子脱下来,撑着拐杖慢慢蹭干脚底的泥,翻出仅剩的一小袋干粮,咬了一小块,含在嘴里一边咀嚼,一边用刀背敲击地面驱赶虫蚁。这里没有溪流,取水不易。幸亏我之前灌满了水壶,现在得节省每一口。我靠着工棚的墙坐下,低头看见墙角有一串褪色的红字:“走不出去的,不是路,是心。”这是谁写的?黄安?我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: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这里,用树枝在墙上划字,脸上沾满了泥和血,眼神却清醒。他可能知道自己走不出去,便留下这句话,留给下一个像我一样走到极限的人。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,久到夕阳斜照进来,墙角的灰尘在光柱里飘动,像时间的碎片在空气中无声滑落。天黑之前,我必须再动身一次。不能把夜晚留在这片空旷地带,这里缺乏遮挡物,万一遇到动物,连个逃生方向都没有。我收拾好东西,再次背起背包,朝地图记忆中那条“林场旧道”的方向摸索前行。路径越来越窄,杂草越来越高,枝叶如刀片般刮过手臂,留下一道道红痕。我顾不上痛,只想着快点穿出这片地带。走到傍晚,我的体力几乎耗尽。正当我犹豫是否就地搭建庇护时,远处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传来。那不是狗叫,也不是狼嚎。像是某种野兽在警告入侵者,声线沉哑、拖长,有股让人皮肤发麻的压迫感。我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。我立刻关掉头灯,把身体压低,躲到一块倒塌的树干后,捂住嘴,屏住呼吸。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,喉咙像被火烧一样难受,可我不敢出声,甚至不敢咳嗽。咆哮声持续了十几秒,接着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。那声音沉稳而有力,每一步似乎都踩碎了脚下的枯叶。它在靠近。我闭上眼,强迫自己冷静。心跳已经快到几乎跳出喉咙。我死死握紧手中的工兵铲,指节发白,牙齿咬得咯吱响。然后,一阵更重的脚步声突然出现,从我躲藏的反方向靠近。两种脚步,重叠了。不是野兽在追猎,而是……它们在互相对峙。我听见撕裂一样的吼声、快速穿梭的奔跑、树枝断裂的咔嚓声,还有某种沉重的撞击声。几分钟后,一切归于沉寂。我不敢动,继续伏在地上,直到夜色完全降临,林间一片死寂。我才小心翼翼地起身,摸黑找到了一块靠近岩壁的凹陷处,生起微弱的火,烧了几根草茎,驱赶蚊虫。夜晚很长,风吹过树冠时的呜咽像极了人的哭声。我靠着岩壁,拿出那个只剩一半电量的录音笔,按下播放。里面传出我母亲的声音。“知子,工作别太拼了,早点回家吃饭啊,我烧了你最爱吃的酸汤鸡……”我没撑住。眼泪在那一瞬间崩塌。不是恐惧,也不是痛苦,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崩坏感,像是骨头里断掉的某根筋,突然松了。我已经三天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,三天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,三天不再是“林知”,只是一个在林子里求活的人。我合上录音笔,把它重新塞进胸前的口袋,紧贴着心口。明天必须离开这个区域。我已经感觉到,这片林子不像外面想象的那样安全——它在盯着我。我不是迷路了,是它不让我出去。4 深陷我在黎明前的第二个小时醒来,浑身发冷,腿像石头一样沉。岩壁上的露珠滴进了我衣服领口,冻得我一哆嗦。我挣扎着坐起来,火堆早已熄灭,空气中弥漫着湿木头烧焦后的土腥味。手腕上一道新伤,是昨晚慌乱中被碎石划破的。我低头检查伤口,皮肉翻起,颜色发青,边缘已经开始肿胀。细看之下,有些发热——感染的征兆。我撕下一条衣摆,打湿后做了简易包扎,但知道这只能撑一时。野外没有抗生素,没有医疗包,哪怕一条小口子,也可能在两天内把我送走。这片林子已经开始反击了。我起身收拾装备,动作小心翼翼,脚踝的疼痛依旧没有缓解,每走一步都带着钝钝的撕裂感。我原以为习惯痛了就能忍过去,但这种剧烈的、带着细微跳动的痛,比纯粹的伤更折磨人。早上的阳光并不明亮,像被什么过滤过似的,浅而发白。我咬了一口压缩饼干,干得几乎咽不下去,靠溪水勉强送下。我重新回到那片洼地,想再确认一次昨天那两只野兽的痕迹。果然,在灌木边缘我找到了几道新的划痕,斜斜地刻在树皮上,深而整齐。泥地上还有爪印,较之前的更加清晰——前掌宽,四趾爪深。不是狗。也不是狼。我把它默默命名为“未知猎者”。它昨晚应该靠近过我身边,不然火堆边不可能留下脚印。它没有动手,大概是在判断。我还没成为它眼中的“猎物”,但也不再是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。我开始不再单纯依赖记忆走方向,而是用树枝在地面留下标记,每隔一段就在树上刻一道小符号,用以防迷路,也标注路线安全等级。树干上能刻记号的地方已经不多了,林子深得让人窒息,分不清是阴影太多,还是太阳根本没升起。中午时分,我遇到了麻烦。我沿着一条类似人走出的旧痕迹前行,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,一瞬间身体失去平衡,整个人摔进了一道隐蔽的下陷沟壑。我滚了两圈,背包挂住了一根突出的树杈才勉强止住。膝盖撞在石头上,火辣辣地疼,手臂也被刮出几道血痕。头昏脑涨,我躺在地上足足喘了五分钟,才勉强坐起。沟壑不深,大概两米,但陡峭而滑。攀上去不难,难的是我失去了方向。我试图重建位置关系,但这片林子像是会变形的迷宫,昨天的地貌今天就变了样。树木密度越来越大,光线越来越少,连风声也开始发生变化,时而像水流,时而像低语。我明白了,这是林子的中心区域。它不是荒芜,而是太完整,完整得超出了人类习惯的认知。我找了一棵长有青苔的老树,用刀刻下自己的名字——林知,2023年10月。那一刻我第一次正视一个可能性:如果我也走不出去,这也许会是别人找到我的唯一痕迹。太阳落山前,我在沟壑边找到一处相对平整的岩台。那里背风,有些落叶堆积,我挖了个浅坑,准备点火。可就在我把干草堆好的时候,我发现——我的火石不见了。我翻遍背包,把所有东西倒在地上,一样样查。没了。应该是在刚才摔落时丢了。我坐在那堆干草边,愣了好几分钟,脑子一片空白。火,是我唯一的安全感,没有火,我就是野兽的食物。我尝试用电池和钢丝摩擦点火,失败。尝试反光镜聚光,失败。最后我只能用树皮包裹干草,把它贴近太阳能充电板的余热,让它慢慢升温。但天太晚,温度根本不够,最终只是冒了点烟。天彻底黑了。我不敢睡,靠着岩壁坐了一夜,背贴得发麻,眼睛一合就会被树叶晃动的声音惊醒。凌晨四点左右,我听到有东西在靠近。是脚步声,不重,但很缓慢,一步一步踩在湿叶上。我握紧工兵铲,竖起耳朵。脚步声在我左前方停了一会儿,又换了个角度,从右后方绕行。我强迫自己闭上眼,装作睡着,但心跳如鼓,连背后的岩壁都能感受到那股震动。过了许久,什么也没发生。我松了口气,却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水壶不见了。我不敢确定是它们拿走的,还是自己在混乱中弄丢的。但那个空白的瞬间,我脑子里闪过一种恐怖的想法:它们不急着动手,它们在慢慢收集我的东西。猎物,不是一口吃掉的,而是一点点剥夺,等你彻底虚弱、毫无抵抗时,再轻易咬断你的喉咙。我抬头望着黑压压的树冠,第一次感到这片林子不是没有生命,而是它就是一种生命。它有意识。它有耐心。它不赶时间。我已经不在原来的规则里了。我不是走进一片林子。我是走进了某种吞噬。5 裂口天刚亮,林子没有变亮。雾气像一张没有边界的湿布铺开来,遮住了每一条路、每一棵树、每一块石头,连声音都被裹进去,只剩滴水的回音和我的呼吸声。我靠在岩壁上闭着眼,火没有了,水壶不见了,我身上能动的地方只剩下右手和半条腿。左脚从昨天夜里开始肿得更厉害了,我怀疑骨头已经裂了。原本我只是想走进林子证明点什么,现在每一口呼吸都像是为了活命。我低头看了眼手腕,昨晚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和汗混得发黑,黏在皮肤上。试着扯开时,痛得我几乎叫出声。血腥味很浓,我甚至看见两只苍蝇围着我打圈。这不是好信号。我知道,气味会引来别的东西。我必须重新包扎,可我已经没有干净的布,也没有水。我咬牙忍着痛,把裤脚撕了一段下来,用牙齿撕出纤维缠住伤口。动作笨拙,力度不均,血一股股冒出来,流过指缝。我感到头皮发麻,眼前一阵发黑。不能晕。晕了就完了。我撑着工兵铲站起来,腿一软,差点又倒下去。脚踝像生了一张嘴,在每一次落地时用力咬住骨头。我咬紧牙关,不敢叫出声,只能靠呼吸把痛往下压。我得找水。我开始朝下坡方向挪动,尽量避开那些明显长着苔藓的石块——那是水流经过的痕迹,也是滑倒的高发点。林子越往下走,湿气越重。我把树枝拨开,手上沾满湿泥和残叶的碎屑,像是从什么生物体内扒出来的东西,带着腐烂的味道。我分不清时间,只知道天色没有变亮,阳光像是被关在另一个世界,怎么都穿不进来。我走了不知多久,耳边突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。我几乎是爬着往前冲,一边心里喊着别是幻觉,别是幻觉。穿过一丛密布的荆棘后,我终于看见了一条水流。不大,是从山缝中渗出来的细流,顺着石壁流进一个岩洞。水清澈,带着微凉的雾气。我趴下去用手接水,喝了一口,冰得我牙根直颤。可那种冷,带着活着的感觉,让我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。我用水清洗伤口,那种灼痛让我一度失控地低吼,像头被逼进死角的兽。水流不远处有一块平整的石板,我小心地坐上去,把衣服脱下晾在石头上,任由雾气和风将它吹干。坐着的过程中,我注意到对面岩壁上有几道奇怪的划痕,像是人为留下的,但刻得极深,几乎穿透表皮。我撑着站起来走近细看——那是一组数字。“黄安,2022.8.14”下面还有一句字迹模糊的话,像是用刀尖一点点刻上去的。“失联第13天,我撑不住了。”那一瞬,我的后背彻底凉了。这片林子不止我一个人来过,也不止我一个人困住过。黄安——那个我在树上看到名字的人,他确实存在过,他曾经活着。而我现在,正走在他走过的最后一段路。我盯着那些字,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极深的恐惧。黄安是怎么死的?没人找到他的尸体,没人知道他最后的选择。他留下的这些文字,更像是在告诉某个人,他努力过了,他不是放弃,而是……撑不住了。我闭上眼,脑子里闪回出母亲的语音,她在电话里笑着说:“别总觉得自己一个人,知子。你一直不是。”我想回答,但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现在确实是一个人。我把手放在那组字上,摸了一遍。那道刻痕已经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。傍晚来得很快,我必须离开这里。我不想成为第二个黄安,哪怕只差一步。我背上包,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岩壁,深吸了一口气,踏入了另一侧的密林。而这一次,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走出来。6 火线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,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。脚步没有节奏,呼吸也开始失控,一会儿急促得像要窒息,一会儿又慢得仿佛心跳都要停了。我只知道,林子在缩小。不是地形的变化,而是它带给我的空间感在逐渐压迫。树越来越高,枝干越来越密,阳光透不下来,连风都不流动。我像是行走在一个巨大的密闭罐头里,空气里混杂着腐败、潮湿和某种不属于植物的气味。那是一种生物的味道。我听过野外求生讲座说,真正的危险往往在你感到“平静”的时候出现。可我现在的平静不是安全,而是整个林子都在屏气凝神,等着看我什么时候倒下。我撑着工兵铲站在一块湿滑的岩石上,眼前是一片难以跨越的沼泽。泥地泛着光,像皮肤上敷了一层油。我试着用树枝探路,没几步枝条就被吞没,看不到底。我明白,这不是能走的地方。我回身寻找其他路径,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异响。不是动物的叫声,也不是树枝折断的声音,而是某种极细微的、带有金属质感的碰撞——像铁块在石头上轻轻磕了一下。我全身神经立刻紧绷。林子里从来不该有铁器声。哪怕是残破的旧工棚,哪怕是掉落的工具,也不可能在这种无人区自行发出声音。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又是一声轻响,这次更近了,似乎就在我前方二十米的树丛背后。紧接着,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,像是谁压抑着痛咳。我猛然蹲下。这片区域不该有别人,我之前确认过的。信号断、路径断、搜救队不可能抵达。可我确实听到了“人”的声音。我盯着那片树丛,脑子飞快转着各种可能。是黄安?是不小心误入的驴友?是巡林人?还是……还是根本不是人。这种时候,大脑会自动排斥最恐怖的选项。可排斥没用,直觉早就告诉我,那东西,不对劲。我蹲在地上,手指紧扣工兵铲,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。然后,我看见了一只手。从灌木后伸出来,瘦、灰白、骨节突兀,手指指甲裂开,仿佛被风霜啃咬过。那只手缓慢地抚过树枝,动作极轻,像在寻找什么,又像在确认方向。我身体一震,几乎跪倒在地。那不是活人的手。我转身就跑,顾不得脚踝的痛,也不管前方是不是沼泽。每跨一步,都是用命去赌。我听见背后灌木摇动的声音加快了,像是有人影在林子里穿梭,迅速、精准、无声。我不敢回头。直到冲出灌木带,摔进一块山岩间的空隙,我才停下来。背贴石壁,大口喘气,汗水沿着下巴滴到地上。后面没有声音了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,也不想知道。我只知道,它不会放弃,除非我死。我开始疯狂地想逃出去的办法。手机没信号,录音笔电量所剩无几,水已经见底,干粮彻底耗尽。唯一的希望,是我背包里那个备用的太阳能信号棒。那是我在出发前买的,一个便携式低频无线电定位装置。不能联网,但可以定向发出紧急信号,理论上只要有人搜救,飞过上空的飞机或者卫星能短暂捕捉到它的闪光。我之前一直没敢用——电池只够点亮一次,最多持续十五分钟。我现在别无选择。我从背包底层掏出那根信号棒,长约二十厘米,外壳包着防水胶膜。我拧开盖子,看见那枚还没撕膜的电池,手微微抖了一下。一旦打开,必须立刻爬到开阔地,才能让光线被发现。我抬头四望,这片区域没有任何制高点,唯一的空地,是我方才路过的那片沼泽边缘。我骂了句脏话。转身,一瘸一拐地原路折返。回到沼泽边缘,我脱下衣服绑在工兵铲上,举高挥动,然后拔掉信号棒的保护膜,按下启动键。啪的一声响,灯亮了。蓝白色的脉冲光在林子间闪烁,每五秒一闪。我高举着它,朝天空挥动,声音几乎被汗水和恐惧堵在喉咙里。十分钟过去,天还是一样的灰,没有回应。第十一分钟,我眼角余光里,看到远处树梢晃动了一下。不对劲。树没有风。我猛地转身,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立在树林边缘,黑得像影子,没有五官,没有动作,只是站着。我的血液一下子冷了,手里的信号棒几乎掉落。那东西一动不动,就像是在等我反应。光线继续闪着,第十三次、第十四次。我咬着牙,举起工兵铲,对着地面砸下,把那根信号棒插进泥土里。我不跑了。如果这是最后一搏,我宁愿站着被看见。哪怕死,我也要让谁知道,我曾经在这。风突然动了。我听见头顶有东西掠过的声音,像是螺旋桨旋起的空气,那种高速掠过的旋涡感,压得我连呼吸都不顺畅。我仰头看去,云层间似乎有什么在穿行,一道若隐若现的光线从天而降,在我面前那块空地上停了一下。然后,远处的身影动了,像影子融进树干,再也找不到痕迹。我跌坐在地,什么都看不清,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。信号棒的最后一闪熄灭时,我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话:“救我。”7 余声我不知道那道光究竟是什么。它像一道撕开灰幕的细缝,短暂地照在我面前那片泥地上,不超过三秒。之后什么也没发生,林子又回到了它该有的模样:沉默、湿冷、压抑得像一口井。我靠在石头上坐了许久,信号棒插在地里,已经彻底熄灭了。电池烧尽后,它连个闪烁的余光都没留下,仿佛我所有的挣扎只是一场失败的点名,没人回应,没人知晓。可我没有死。更准确地说,我还没有。当晚没有再出现动静,之前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也再没有出现。我点起火堆,靠近山岩背风的一侧坐了一夜,守着那点火光,没眨过眼。痛觉已经麻木,身体像是脱离了神经,只剩意志在拖动残破的外壳前行。第二天,我醒来时天竟出奇地晴了。是的,阳光透进来了。一道一道的光斑打在地上,落在手背上暖得发烫。我仰头看,那些厚重的云像被人推开了一角,树叶在光里泛着绿,林子的气味也轻了一些,不再是腐烂,而是像某种新鲜的生命在苏醒。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活着回去了。我不敢动,怕一动光就没了。我就那样坐着,闭上眼,任阳光落在脸上。我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,父亲背我过小溪,母亲在坡上叫我别乱跑的画面。那时候天总是很蓝,草是绿的,风是热的,日子像放进热水里的糖——苦过,也会融化。我睁开眼,火堆旁的录音笔还在,我拿起来,按下播放。“你小时候特别怕黑,一关灯就往妈妈怀里钻……知子,外面世界再怎么难,家门永远是给你开的。别一个人撑太久。”那段录音我听过无数遍,但这一次,听得最完整。我打开包,把所有剩下的东西清点了一遍。没有水了,食物早就没有了,备用电池也耗光。但我还有脚下这双鞋,胸前贴着的那枚旧登山帽徽,还有一点力气。我决定最后再试一次。我沿着阳光照下的方向缓慢前行,凭着感觉走。没有地图,没有指北针,我就是赌,赌这道光不是幻觉,赌我走的不是一个封闭的死局。下午时分,我爬上了一处高坡。当我站上那块岩石的时候,看见了林子尽头那一道不属于森林的颜色。灰白色的石板路。我几乎是爬着过去的。路很窄,明显已经废弃多年,一半被藤蔓吞噬,另一半勉强露出水泥底。我趴在上面,像触碰一块热铁般哆嗦,鼻子发酸。我用尽最后的力气,在石板上用手指沾着泥写下一个字。“在。”然后我昏了过去。等我醒来,已经在救援队的担架上。耳边是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,脸上罩着氧气面罩,左手插着点滴,旁边一个穿红马甲的男人正低头查看我的手腕。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,只听见其中一个人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句:“找到人了,生命体征稳定,准备返程。”那一刻我意识到,自己真的活下来了。不是靠技巧,不是靠意志,也不是幸运。我靠的是一点点撕咬着活下来的本能,一口水、一团火、一句话,一个不肯放弃的瞬间。我睡了很久。醒来时是在医院,窗外是城市的天,白净、寂静、高楼林立。母亲坐在床边,眼睛红着,握着我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我张嘴想说什么,喉咙却发不出声音,只能轻轻点头。我知道她懂了。三个月后,我康复出院,左脚留下了永久性损伤,手腕伤口还在愈合,精神状态也没完全回到原点。但我重新活成了一个人。我没有把那段经历写成什么励志贴文,也没接受媒体的采访。我只是默默建了一个账号,发了第一条视频。一张树干上的刻字,一段从录音笔里提取的母亲语音,一句话:“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出来,但有人走出来了。”后台留言过万。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,只在账号简介里加了几句话。如果你也在黑暗里。请记得。不是林子不放你走,是你,还没有走到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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