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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7:15:5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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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双男主,糙汉匪首vs细皮书生)暴雨夜我误入匪寨,被铁塔般的山匪头子掐住下巴。“细皮嫩肉的读书人,”他冷笑,“要么当肉票,要么...留下教书。”我选了后者,在这座收留战争孤儿的山寨书院安顿下来。孩子们偷偷说:“雷老大看你的眼神像护食的狼。”直到官兵围山那日,他浑身浴血把我塞进地窖:“给老子活着!”竹门将合时,我抓住他染血的手腕:“雷闯,你若不归——”他反手扣住我后颈,气息滚烫:“那就等着...回来办了你。”---暴雨倾盆,我浑身湿透,踉跄撞开两扇厚重的木门,闯入一片喧嚣的昏黄里。浓重的汗味、劣质酒气,还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在一起,扑面而来,几乎令人窒息。泥水顺着破烂的袍子往下淌,在粗砺的地面洇开深色水渍。数十道目光利箭般射来,嬉笑怒骂骤然停歇,空气凝滞,只剩下火塘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,爆出几点火星。一片死寂中,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像鼓点敲在心上。一个巨大的身影分开人群,堵在我面前,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我吞没。他太高了,像座铁塔,虬结的肌肉在粗布短打下隆起。一只粗粝、沾着泥灰和暗红血渍的大手猛地伸来,毫不容情地掐住我的下巴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,强迫我抬起头,迎上他审视的目光。脸被迫仰起,视线对上那双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。火光跳跃,映着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和一道斜划过眉骨的旧疤,更添凶狠。“啧,”低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,像砂纸刮过耳膜,“细皮嫩肉的读书人,跑这阎王殿里找死?”他粗糙的拇指恶意地碾过我沾了泥的下唇,带来一阵刺痛。心脏在肋骨下狂跳,几乎要撞出来。恐惧扼住喉咙,牙齿都在打颤。我强迫自己迎视他:“迷…迷路了,雨太大…”“迷路?”他嗤笑一声,猛地松开手,巨大的推力让我狼狈地倒退几步,差点跌坐在地。他居高临下,目光冰冷地扫过我包袱里露出的半卷书册,“老子寨子里,不养闲人,更不养细作!”他顿了顿,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:“两条路:当肉票,等山下那群狗官拿银子来赎你的命。” 他向前逼近一步,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无法呼吸,“要么…留下,给老子寨子里那群野崽子,当个识文断字的先生。”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火塘噼啪一声爆响,火星四溅。空气凝滞。火塘里的爆裂声敲打着耳膜。肉票?那意味着无尽的恐惧和未知的折磨。留下?在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悍匪中间教书?指尖掐进掌心,冰冷的湿衣紧贴着脊背。“……留下。” 声音干涩,却异常清晰。我抬起眼,迎上那双审视的鹰目,“我教。”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,快得像错觉。随即,他嘴角那抹冷硬的弧度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分。“呵,”他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,大手猛地一挥,指向角落,“带他去西头空着的柴房!收拾干净!” 不容置疑的命令砸下,震得空气嗡嗡作响。“是,雷老大!”一个精瘦的汉子立刻应声,动作麻利地走过来,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谨慎,朝我努了努嘴,“先生,这边请。”“柴房”二字,并未带来多少期望。然而,当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时,微弱的光线透入,里面的景象却让我微微一怔。小屋不大,墙壁是粗糙的原木,但显然被仔细地清理过,地面平整,没有堆积的柴草,也没有呛人的灰尘味。墙角摆着一张简陋却结实的木板床,上面铺着厚厚一层干燥的稻草,稻草上甚至铺了一块洗得发白、打着补丁的粗布。一张同样粗陋的木桌和一把小凳,便是全部家当。窗棂破旧,糊着纸,此刻被风吹得呼啦作响。“喏,就这儿了,”那精瘦汉子——后来知道叫阿七——挠挠头,有点局促,“老大…呃…雷老大吩咐腾出来的。被褥晚些给你送来。那个…缺什么,你…你吱声。” 说完,他飞快地瞄了我一眼,转身带上门走了。小屋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和呼啸的风。疲惫如潮水般涌来,我脱力地靠坐在那张铺着稻草的床边,粗粝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湿衣传来。环视这方寸之地,简陋,却意外地有种被收容的安定感。那个叫雷闯的匪首…为何如此?清晨,鸟鸣取代了昨夜的暴雨。阿七引着我穿过寨子。晨光里,寨子褪去了夜间的狰狞,显出几分粗犷的生气。木屋依着山势错落,炊烟袅袅。绕过一片稀疏的竹林,眼前豁然开朗。几间同样由原木搭建、但明显更规整些的屋子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。院门上方,一块歪歪扭扭、刀削斧劈般的木牌,刻着两个大字——“书院”。脚步停在院门口。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朗朗书声,而是一片混杂着尖叫、嬉笑和争执的喧闹声浪。“进去吧,先生,”阿七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豁牙,“这群小崽子,皮得很!雷老大说了,随你管教,只要别弄死弄残就成!” 他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自己却抱着胳膊往院门边的石墩子上一靠,摆明了看热闹。深吸一口气,我踏进院子。喧闹声瞬间低了八度,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。大的不过十二三岁,小的只有五六岁,衣衫大多破旧,打着补丁,小脸脏兮兮的,眼神却出奇地亮,像山野里未经驯化的小兽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好奇。他们或站或坐,或追逐打闹,把小小的院子搅得尘土飞扬。院角的树下,几个稍大的孩子正扭打在一起,滚作一团。一个瘦小的孩子被推搡着撞到树上,哇地哭出声。“肃静!”我的声音不大,甚至有些文弱,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。孩子们的动作僵了一下,目光再次聚焦过来,带着点茫然和挑衅。那扭打中的大孩子停下动作,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孩梗着脖子,语气不善:“你谁啊?管得着吗?”“从今日起,我是你们的先生。”我走到院子中央那块充当讲台的石板前,尽量让声音平稳有力,“现在,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。”“先生?”疤脸男孩嗤笑一声,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,“识几个字就想管我们?雷老大拳头够硬才管得住!” 周围几个孩子跟着哄笑起来,眼神里全是不驯。我沉默地看着他们,目光扫过那个还在树下抹眼泪的瘦小男孩,扫过他们破旧却浆洗过的衣衫,扫过他们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惶惑。这些孩子,是被这乱世遗弃的孤儿。“雷老大拳头够硬,所以他让你们吃饱穿暖,给你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寨子。” 我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,“我拳头不够硬,但我认得字,识得理。”我从怀里那湿了又干、皱巴巴的包袱中,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勉强还算完整的《千字文》。书页泛黄卷边,却是我仅剩的、最珍贵的东西。“天地玄黄,” 我翻开第一页,手指抚过墨迹,“宇宙洪荒。”没有抑扬顿挫的吟诵,只是平缓地念出。院中的哄笑声渐渐低了。那个疤脸男孩脸上的不屑也凝滞了,他盯着我手中的书页,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。几个更小的孩子,不自觉地向前挪了挪脚步,脏兮兮的小脸上,是纯粹的好奇,像初生的幼兽第一次见到阳光下的露珠。“这…写的啥?”一个扎着歪辫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问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。“写的是我们头顶的天,脚下的地,写的是很远很远、很久很久以前,世界刚诞生的样子。” 我放柔了声音,目光迎上她清澈的眼睛。“天…地…” 她喃喃地重复,仰起小脸,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。那一刻,她脏兮兮的小脸上,懵懂的好奇,像山涧里初融的雪水,纯净得让人心头发颤。日子在竹林的沙沙声和孩子们稚嫩的诵读声中悄然滑过。那间简陋的柴房小屋,成了临时的学舍。清晨,我会在院中那块青石板上,教他们念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;午后,便在树下,用树枝在泥地上划出山川河流的轮廓,讲些山外的风物人情。孩子们眼底的野性未褪,但那份对未知的渴望,如同渴水的秧苗,贪婪地汲取着。疤脸的孩子,叫石头,拳头依旧硬,却会在争执时,生涩地蹦出几句“君子动口不动手”,惹得其他孩子哄笑。那个扎歪辫子的小丫头,叫丫丫,总爱用沾满泥巴的小手,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的书页。雷闯的身影,偶尔会出现在书院矮矮的篱笆墙外。有时是清晨,我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便瞥见他铁塔般的身影在山坡上练拳,虎虎生风,每一拳都像要砸裂空气,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,晨光勾勒出他岩石般贲张的肌肉线条。他从不靠近,只远远地扫一眼院内,目光沉得像深潭水,辨不清情绪。有时是黄昏,孩子们鸟雀般散去后,我会在院中石凳上独坐片刻。一抬眼,便能看到寨子高处那座最大的木屋门口,他抱臂倚着门框,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,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,目光沉沉地落在这方小小的书院。隔着不算近的距离,那目光如有实质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种…难以言喻的专注。“云先生,”一天课间,丫丫偷偷蹭到我身边,小手扯了扯我的衣角,仰起小脸,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孩子特有的神秘,“石头哥说,雷老大看你的时候,眼神像…像后山守着肉骨头的阿黄!”阿黄是寨子里那条最凶悍的看门狗。“胡说!”我心头莫名一跳,脸上却绷着,屈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,“再乱讲,明日不教你写名字了。”丫丫捂着额头咯咯笑,一溜烟跑开了。我下意识抬眼,望向高处那座木屋。门口空空荡荡,只有山风卷过。可方才那瞬间的心悸,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涟漪无声荡开,久久未平。日子像山涧的溪水,叮咚向前。书院里的沙沙书写声和稚嫩诵读,渐渐成了这粗粝山寨里一道温润的底色。我几乎要错觉,这刀尖舔血之地,也能容下一方安稳的书桌。直到那声尖锐刺耳的鸣镝,撕裂了山寨宁静的午后。凄厉的箭啸破空而至,“哆”地一声,狠狠钉在书院院门的木柱上,尾羽剧烈震颤!孩子们惊恐的尖叫瞬间炸开。“官兵!官兵围山了!”“抄家伙!守寨门!” 雷闯炸雷般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,瞬间压过一切混乱,带着撕裂金铁的暴怒,从寨门方向滚滚传来。那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杀意,是野兽领地遭侵时最本能的怒吼。透过院门缝隙向外望去,寨子里已乱成一锅沸粥。妇孺哭喊着被推向寨子深处,男人们则红着眼,抓起手边一切能称为武器的东西——柴刀、猎叉、削尖的木棍,像被逼到绝境的狼群,疯狂涌向寨墙和木门。粗重的喘息、嘶哑的呐喊、兵刃碰撞的刺耳声响,与寨墙外越来越近、越来越整齐沉重的脚步声、盔甲摩擦的哗啦声、军官冷酷的号令声交织碰撞,将空气挤压得令人窒息。“一个不留!剿灭匪巢!” 墙外传来军官冷酷的咆哮。“狗官!来啊!” 雷闯的怒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,带着血腥的疯狂。紧接着,便是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、兵刃狠狠砍入血肉的闷响、濒死的惨嚎……隔着厚重的寨墙,地狱般的厮杀声浪汹涌扑来,狠狠撞击着耳膜。心沉到冰窟里。我猛地转身,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,用尽全身力气嘶喊:“进屋!都进屋!躲到桌子下面!不许出来!捂住耳朵!”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孩子们像受惊的雏鸟,哭喊着连滚爬进几间充当课室的木屋。我手忙脚乱地关上沉重的门板,插上那根并不牢靠的门栓,后背死死抵住门板,仿佛这样就能挡住外面那滔天的血浪。每一次沉重的撞击声传来,门板都剧烈震动,灰尘簌簌落下,死亡的寒气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钻入。时间在极度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。厮杀声、惨叫声、刀锋砍断骨头的脆响……如同跗骨之蛆,无孔不入。汗水浸透内衫,冰冷地贴在背上,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。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震天的喊杀声似乎弱了些,但另一种更令人心悸的、密集如雨的“哆哆”声开始响起——那是箭矢狠狠钉在木墙上的声音!“咣当!” 一声巨响,院门被猛地撞开!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,狂风般卷入死寂的院子。是雷闯!他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,粗布短打被撕扯得褴褛不堪,浸透了暗红发黑的血浆,根本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。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斜划至胸口,皮肉翻卷,深可见骨,鲜血还在汩汩涌出,顺着他紧握刀柄的手指往下淌,砸在地上。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汗水泥垢,只有那双眼睛,依旧像烧红的炭,在血污下迸射着骇人的凶光,死死钉在我身上。“跟我走!” 他嘶吼着,声音像破旧的风箱,带着血腥气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。那力道大得惊人,如同铁钳,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冲向院子角落那间堆放杂物、平日几乎无人踏足的小屋。“孩子们…” 我被他拽得踉跄,心提到嗓子眼,嘶声喊道。“有人管!” 他头也不回,斩钉截铁,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一脚踹开那间低矮小屋的门,里面堆满了破渔网、烂箩筐和厚厚的尘土。屋角地上,一块厚重的、布满灰尘的青石板被他一脚踢开,露出下方一个黑黲黲、仅容一人钻下的洞口,一股阴冷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。“下去!” 他猛地把我往洞口一搡,力道粗暴,不容抗拒。我猝不及防,几乎是跌进那狭窄的入口,脚下是湿滑的泥土斜坡。“雷闯!” 我惊惶地回头,手撑在冰冷的洞壁上,抬头望着他。他堵在洞口,巨大的身躯像一尊浴血的魔神,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光线。他脸上的血污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可怖,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,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扯动着伤处。他根本没看我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院门方向,那里传来官兵撞门的巨响和嘶吼。他猛地弯下腰,双手抓住那块沉重的青石板边缘,贲张的肌肉在血污下剧烈地虬结隆起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要将石板重新盖上!洞口的光线迅速被巨大的阴影吞噬。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心脏,比外面的刀光剑影更甚!“雷闯!” 我嘶喊出声,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绝望,在那石板即将完全隔绝光线的最后一刹,猛地向上探出手臂,不管不顾地一把死死抓住了他染血的、冰冷粘腻的手腕!石板盖下的动作戛然而止,悬在离地面不足半尺之处。黑暗的地窖口,只有我们交叠的手腕处还透进一丝微弱的光。我仰着头,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,感受到他手腕脉搏在皮肤下狂野的跳动,如同被困的猛兽。“你若不归——” 声音卡在喉咙里,带着剧烈的颤抖,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更汹涌的东西堵住,只剩下急促的喘息。洞口的微光中,他猛地低下头!那张血污纵横、如同修罗恶鬼般的脸骤然逼近。浓烈的血腥味、汗味和硝烟味瞬间将我淹没。那双烧红的、凶戾的眼睛,在咫尺之距,死死锁住我,里面翻涌的狂暴几乎要将人吞噬。没有预兆,他那只没被我抓住的大手猛地探下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一把扣住我的后颈!力道极大,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,迫使我仰头迎向他。灼热的气息骤然喷在我的脸上,滚烫得如同烙铁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原始的、令人战栗的侵略性。“那就等着…”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贴着我耳廓响起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,裹挟着血腥的铁锈味和一种近乎凶残的笃定,滚烫地砸进我的耳膜、我的骨髓里——“等老子回来…办了你!”话音未落,扣住我后颈的手猛地一推!巨大的力道传来,我毫无防备地向下栽去,跌坐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。与此同时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沉重的青石板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彻底合拢!最后一丝光线消失,世界陷入死寂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只有他最后那句滚烫的、如同诅咒又似誓言的话,还有手腕上残留的粘腻冰冷的血污触感,在无边的黑暗里灼烧着每一寸神经。黑暗,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,沉甸甸地压下来。地窖狭窄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陈年朽木的气息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尘埃。外面震天的厮杀声、刀剑碰撞声、垂死的惨嚎声,被厚重的石板和泥土过滤后,变成沉闷而遥远的回响,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,更添几分惊怖。我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,背靠着潮湿的土壁,双手死死捂住耳朵。可那些声音,还有雷闯最后那句滚烫如烙铁般的话语——“等老子回来…办了你!”——却像跗骨之蛆,在脑海中反复炸响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和灼人的温度。时间失去了意义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几个时辰,也许只是一瞬,外面那令人心悸的厮杀声浪终于渐渐低落下去。沉重的脚步声、翻找东西的碰撞声、官兵冷酷的呼喝声开始在头顶响起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我屏住呼吸,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,连指尖都不敢动弹分毫。脚步声在头顶那间杂物小屋徘徊,翻动东西的声音刺耳地传来。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:“搜!仔细搜!看看有没有地窖暗道!一个匪徒都不能放过!”心瞬间沉到冰点。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。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,一个略显油滑谄媚的声音及时响起:“军爷!军爷辛苦!这破屋子堆的都是些渔网烂筐,腌臜得很!小的们早就翻过八百遍了,耗子洞都没一个!您看这都搜了大半天了,弟兄们也乏了,要不…先去前面歇歇?小的备了薄酒给军爷们解解乏…”是阿七的声音!带着刻意的讨好和疲惫。头顶的脚步声顿了顿,随即传来军官不耐烦的呵斥:“少废话!继续搜!天亮前必须清理干净!”脚步声和翻找声并未停止,但似乎被阿七引着,渐渐移向了别处。那沉重的压迫感,稍稍远离了一些。我依旧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,不敢有丝毫放松。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,连一丝虫鸣也无,只有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大地。又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四肢都冻得麻木,意识也开始昏沉时——头顶的青石板边缘,传来极其轻微、几不可闻的“嗒”一声。像是指甲,或者小石子,轻轻敲了一下。死寂被瞬间打破!我猛地抬头,心脏骤停,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,死死盯住那纹丝不动的石板缝隙。“嗒…嗒嗒…” 又响了两声,更清晰了些。是暗号!是约定的、表示安全的暗号!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。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石板下方,用尽全身力气向上顶!石板纹丝不动。它太重了!“雷…” 我哑着嗓子,想喊,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就在这时,上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,紧接着,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传来!沉重的石板被猛地掀开一道缝隙!清冷的月光混杂着黎明的微光,像一道利剑骤然刺破浓墨般的黑暗,劈开了地窖的禁锢。我下意识地眯起眼,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前发花。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洞口,背对着微曦的天光,投下浓重的阴影,几乎将我完全笼罩。是雷闯!他一手撑着掀开的石板边缘,身体却佝偻着,剧烈地喘息。浓重的血腥味比在地窖口时更加刺鼻,扑面而来。他身上的血衣几乎成了暗紫色,紧紧贴在身上。左肩那道恐怖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,皮肉狰狞地翻卷着,边缘发白,血似乎流干了,又似乎还在缓慢地渗出暗红的液体。他的脸上毫无血色,嘴唇干裂灰败,只有那双眼睛,在阴影里依旧灼亮,如同燃烧殆尽的炭火,死死地、一瞬不瞬地锁在我身上。他回来了。像一头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、伤痕累累的凶兽,却真的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,回到了这方小小的地窖口。“上来。” 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,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。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,掌心朝下,布满污黑的血痂和泥土,微微颤抖着,悬在洞口上方。我抓住那只冰冷、粘腻、带着死亡气息的手。他猛地发力,我借势向上攀爬,带着一身泥泞和冰冷,被他从那个黑暗的囚笼里拽了出来。外面天色蒙蒙亮,空气清冷,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草木灰烬的气息。整个寨子一片狼藉,焦黑的断木、散落的兵刃、凝固发黑的血迹……如同被巨兽蹂躏过。远处,幸存的寨民在沉默地清理着废墟,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悲伤。雷闯在我站稳的瞬间,便松开了手,仿佛那触碰灼伤了他。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,猛地靠在一旁小屋的土墙上,粗重地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扯动肩上的伤,痛得他眉头紧锁,额角渗出冷汗。“寨子…?” 我喉咙干涩,声音嘶哑。“守住了。” 他闭着眼,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,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。随即,他睁开眼,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污的衣袍和苍白惊惶的脸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审视,有疲惫,似乎还有一丝…如释重负?“死不了。” 他打断我,语气生硬,撑着墙,试图站直身体,却牵动了伤口,闷哼一声,身体又是一晃。“你的伤!” 我下意识上前一步,想去扶他。“少他妈废话!” 他猛地低吼,像被踩了尾巴的猛兽,带着一种焦躁的凶狠,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我,“滚回你的地方去!别在这儿碍眼!”那凶狠的驱逐,却让我看清了他脸上瞬间掠过的、极力压抑的痛楚和虚脱。他像一座随时会崩塌的血色山峦。我没动。他喘着粗气,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,不再理会,咬着牙,拖着那条几乎被血浸透的腿,一步一踉跄,朝着寨子深处、他那座位于高处的木屋方向,艰难地挪去。每一步都在潮湿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深红发黑的脚印。那背影在破晓的微光里,显得格外孤绝而沉重。我站在原地,清晨的寒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钻进鼻腔。看着他艰难跋涉的背影,每一步都牵扯着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,血似乎又渗了出来,在暗色的衣料上洇开更深的湿痕。心头那根紧绷的弦,被这惨烈的画面狠狠拨动。回到那间简陋的柴房小屋,一宿的惊惧和冰冷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。我胡乱地洗了把脸,冰凉的水也浇不灭心头的焦灼。目光扫过屋内,落在墙角一个蒙尘的小陶罐上——那是之前阿七送来的、寨子里自制的粗糙伤药,带着浓烈的草药味。几乎没有犹豫,我抱起陶罐,又从床上那床单薄的被褥上,用力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。布条撕扯的“刺啦”声在死寂的清晨格外清晰。雷闯的木屋孤零零地踞于山寨最高处,视野开阔,此刻却像一座沉默的墓碑。门虚掩着,里面一丝声息也无。我抬手,指尖在触碰到粗糙木门的前一瞬顿住。昨夜他浴血的身影、地窖口滚烫的威胁、还有那句嘶吼的“滚回去”在脑中交织。心在胸腔里撞得生疼。最终,还是一咬牙,轻轻推开了门。一股浓烈的、混杂着血腥和汗味的浊气扑面而来。屋内陈设简单粗犷,只有一床、一桌、一凳。他就仰面躺在靠墙那张硬板床上,连染血的短打都未脱去,像一头力竭倒下的猛兽。他闭着眼,脸色灰败,嘴唇干裂起皮。左肩那道伤口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,皮肉翻卷,深可见骨,边缘已经有些发白发肿,暗红的血痂和污物粘连在一起,狰狞得触目惊心。血水浸透了身下的粗麻布,洇开一大片深色。胸膛随着艰难的呼吸微弱起伏。他伤得远比我想象的更重,也更…狼狈脆弱。我放轻脚步走到床边,将陶罐和布条放在脚凳上。拿起一块布条,蘸了些罐子里浓稠发绿的药膏。浓烈的草药味立刻弥漫开。我俯下身,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他肩头伤口的边缘。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皮肤的瞬间,他身体猛地一震!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!没有预想中的暴怒。那双眼睛里没有凶戾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被剧痛和疲惫熬得通红的混沌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像蒙了层血雾的刀子,迟钝,却依旧带着沉重的压迫感,仿佛在辨认眼前的人是谁,又仿佛在积蓄最后一点反击的力量。空气凝固了。我的动作僵在半空,指尖还沾着冰凉的药膏,悬在他滚烫的伤口上方。“滚…” 他喉咙里滚出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,气息微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。那眼神里的混沌深处,翻涌着一种被窥见虚弱的暴戾羞怒。我没有动。目光迎着他那双烧红的、疲惫而凶狠的眼睛,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:“药得换。伤口烂了,你会死。”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,牵扯到伤口,痛得他眉头狠狠拧在一起,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。那眼神里风暴聚集,像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。最终,那骇人的凶光如同燃尽的炭火,一点点黯淡下去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沉重。他猛地闭上眼,不再看我,牙关却咬得死紧,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,整个身体都僵硬着,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。无声的抗拒,却也再没有吐出那个“滚”字。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分。我深吸一口气,忽略掉指尖细微的颤抖,重新低下头,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片狰狞的伤口上。动作尽可能放轻,用布条蘸着清水,一点点清理掉伤口周围凝结的血痂和污物。脓血和腐坏的组织被小心地清除,露出底下翻卷发白的皮肉。每一次触碰都引起他肌肉本能的、剧烈的痉挛和压抑的闷哼。清理干净,再将那气味浓烈刺鼻的草药膏厚厚地敷上去。药膏触碰到暴露的创面,他整个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、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吼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,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。“忍一忍。” 我低声道,声音干涩。迅速拿起干净的布条,开始缠绕包扎。动作必须快,必须稳。布条绕过他宽阔的肩背和胸膛,每一次缠绕都要避开伤处,又要足够牢固。他沉重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手背上,身体滚烫得像块烙铁。终于,打上最后一个结。我直起身,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已被冷汗浸透。他依旧闭着眼,胸膛剧烈起伏,脸色苍白如纸,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,但紧咬的牙关似乎松开了一丝。紧绷如岩石的身体,也泄去了那股强弩之末的硬撑,显出一种深沉的虚脱。我沉默地收拾好染血的布条和药罐。屋内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呼吸声。走到门口,我停住脚步,没有回头。“药,我会再来换。” 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木屋里。床上的人没有回应。只有窗外,不知何时,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敲打着窗棂和屋外的竹林,沙沙作响。雨声浸润着劫后余生的死寂,也带来一丝清凉的湿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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